夜穹之上,一轮明月悬于中天,清辉洒落,将天地笼在一片银白之中。少将军驻足廊下,仰首望去,只见月晕隐隐泛红,若有若无地萦绕着西域城池。那红色极淡,如轻纱覆月,让它不似常见的那般清冷,反倒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妖异,仿佛预示着这塞外之地的不同寻常。
他眸光微动,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,这般天象,钦天监想必很是欢喜。
接风宴的管弦喧嚣,仿佛还在耳畔。珩馆内此时灯火通明,十数盏琉璃灯高悬,燃得极亮,将厅中每一处描金都照得纤毫毕现。可寒气却依旧从门缝和窗隙里无声渗入,缠上人衣角。西域的夜,到底与中原不同,那冷是干硬的,能透骨。
驿丞忙不迭上前,脸上堆着惯有的、近乎谄媚的笑:“将军安好。宴上劳顿,可要饮些醒酒汤?厨下一直温着。”袁平朝驿丞略一点头,驿丞会意,立刻转身吩咐下人:“还不快去把将军的醒酒汤送来。“
少将军解下沾了夜露的墨色大氅,随手递给袁平,随后在靠近炭盆的方凳上坐下。那方凳上已被人小心垫上了一张软厚的灰鼠皮褥子。袁平将大氅搭在一旁的椅背上,转身去拨弄炭火。将几块新炭添了进去,埋在旧炭灰里,炭火噼啪作响,幽幽地透出些橘红的光。
不多时醒酒汤便送了来,汤碗是甜白釉的,迎着炭火的光,几乎能透见里面温润的琥珀色。
药香与姜枣的辛甜气在热气中氤氲,闻着便觉醒神。少将军抿了一口,入口带着姜的辛辣和枣的甜润,暖意顺着喉咙滑下,一路熨帖到胃里。
“驿丞,夜里寒重,将军畏寒,你派个人去水月舍多添点炭火,先暖暖屋子。”袁平开口。
“是,是,这就去添,这就去。”驿丞连连应诺,转身却对旁边一个缩手缩脚的小役低喝,“没眼力见的东西,没听见将军吩咐?快去添上!”
那小役嗫嚅道:“大人,今日…今日送来的银丝炭,已…已按份例添过了……”
“混账!”驿丞脸色一变,偷眼觑了下少将军神色,又赶紧陪笑,“将军恕罪,下人不懂事。只是…唉,”他搓着手,很是为难,“将军有所不知,今岁也不知怎的,这天水城的银丝炭格外紧俏。咱们驿馆是按上宾份例供应,每日定额。今日的…确已添足了。若再多要,下官…下官实在得去向上峰额外请批,这深更半夜的……”
他絮絮说着,额角在琉璃灯下,竟似沁出一点亮晶晶的汗意。
“往年也如此紧俏?”少将军声音因夜风与酒意,比平日更低沉两分。
驿丞一噎,眼珠子转了转,干笑道:“这…往年倒也还好。许是今年冬日来得早,用炭的人家多些,又或是山中采伐不易……”
“哦?”少将军似无意地接口,“我来时见天山郁郁苍苍,不似无木可伐。昨日从玉城倒是听闻,炭价一日三涨,城中炭行,几无存货。”
驿丞谄笑,语气多了几分尴尬:“将军明察秋毫,连市井琐事也…也这般清楚。下官身处公门,倒不如将军消息灵通了。只是这炭…今夜实在……”
“罢了。”少将军忽然截断他的话,不再看那炭盆,也似乎失了追问的兴致,“既如此,便按规制来。夜已深,都歇了吧。”
他不再多言,转身便向内院走去。衣袍的下摆拂过,带起几不可察的微风。廊下悬着的灯笼,将他身影拉得颀长,投在干净平整的砖面上。
驿丞在他身后长长松了口气,腰弯得更深:“将军慢走,慢走。”
待那背影消失在廊道转角,他才直起身,对着那盆残炭啐了一口,低声骂道:“咱们屋里今年都没了份例……上好的炭,鬼知道都填了哪个无底洞!”
声音极低,却带着真切的怨气与一丝茫然。
门扉轻掩,隔绝了外间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