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前煌煌如昼,宫灯流彩,鼓乐声透过沉厚的夜色传来,滤去了喧嚣,只余下雍容庄重的余韵。少将军一行恰在此时抵达。
西域王赫连扎雍立在阶上,面色在宫灯下,透出几分疲态的浮白。太子则抢先一步下阶,他的笑容温煦得仿佛能让冬雪消融。可却让人无端想起,毒蛇发动攻击前,那瞬间静止的妖异和美丽:
“将军一路劳顿!白日城门前行的是国礼,今夜父王设的是家宴,专为将军洗尘。”
他侧身展臂,指向身后巍峨的殿宇,刻意将“家宴”二字说得清晰而温和,“此殿乃我西域历代君王议政宴饮之所,今日为将军敞开,还望将军莫嫌简慢,尽兴而归。请!”
他姿态恭敬,甚至亲自虚引了半步,将仰慕与殷勤做得十足。只是那笑意并未真正渗入眼底。
少将军步履从容,一身墨绿绣金麒麟纹的锦袍,在满堂华彩中沉静得夺目。灯火映亮他侧脸,眉眼间却凝着远山寒雾般的疏淡。他拱手还礼,声调舒徐:“殿下此言,令外臣惶恐,亦深感荣幸。”
他略顿,语气似更诚恳:“能立于此地,于外臣而言,已是殊遇。外臣感念于心,必以诚相报。”
“将军过谦!快请!”太子侧身引路,姿态亲近,手臂似无意般欲虚扶。
殿内,西域王王于主座抬手示意,喉结动了动,终究没能发出声音,只是那极力维持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强撑。
太子笑着上前:“父王这几日偶感风寒,太医叮嘱静养。只是听闻将军前来,定要亲自来见一见。”他侧身向将军示意,嘴角弧度完美,“今日将军是贵客,更是自家人,万万不要拘礼。父王虽喉间不适,不能多言,心意却是极诚的,还望将军莫要见怪。“
少将军垂首,声音清朗:“外臣受之有愧,实不敢当。“
“此乃西域陈酿玉人醉,埋于天水之畔十载,水脉清冽甘柔,最是温润,正合将军洗尘。小王为将军满上。”
太子已回至对面席位,亲自执起鎏金酒壶,隔着席案笑道::“将军今日可还安好?听闻城中车马杂乱,倒是让将军见笑了。”
太子执壶,亲自为少将军倾酒。暗红色的酒液注入夜光杯,少将军双手虚扶杯底,略一欠身:“谢殿下。”
待太子回座,他举杯却未饮。灯火映着他侧脸,眉目沉静,唯有眼底一抹微光,似深潭映月,清亮却看不真切。
“劳殿下挂心,车马冲撞,实属小事。”他顿了顿,唇角似乎极轻地弯了一下,又极快地掠过一丝仿若错觉的柔和。
“大王和太子既说是家宴。那外臣便斗胆僭越一回。殿下以诚相待,开此重门,外臣自当推心置腹,言无不尽。”
“外臣深知大王和太子仁政布于四方,一心为民,可谁知这都城之内,竟有人将天家的恩泽践踏于车轮之下。”少将军眼中似有讶异和愤慨:
“外臣深感痛心,浪费的虽是粮,可实实在损的却是天家的清名和民心,是大王和太子的一片仁德之心。”
“所以今日,”他重新抬起眼,眸中那点困惑散尽,“外臣向客省使提了个不情之请。不如让那户人家,将这些糟践之物,按市价折抵十倍,全数换成粟米,分与城中贫民。”
他再次举杯,这次,是向着御座和太子,稳稳一敬:“如此,既能小惩大戒,又能将其变成一桩彰显大王和太子殿下德政的美谈。”他声音里注入一种奇异的、具有煽动力的恳切,“唯有这样,才不辜负大王和太子殿下这一片爱民之心。”
“一点拙见,全凭大王、太子殿下圣裁。”他语气归于恭谨,随即仰头,喉结滚动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
太子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,随即笑容更深了几分:“将军所言,才是至理!小王敬将军!